咸丰美味,因了春风一道菜,山野遍地入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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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春风一道美味，一季芳草一段人生。

要说牛郎当年被七仙女看上了，绝对不相信是因为爱情与同情，更不可能是牛郎的外表吸引。用一位兄长的话说，也就无非是农村放牛娃儿闲得蛋疼，进入了青春期，月朗风清的夜晚，牛棚里的骚味让他彻夜难眠。

别人放牛的人是穷得穿襟襟挂褛褛，但也不妨害身体的发育。到了一定年龄，身子里就会有无数虫子在钻心地挠刺骨地咬。

长夜难眠，仰卧牛棚，看银汉迢迢夜色如洗，听林中声声鸟雀催春，放牛娃儿便臆淫着天上掉下个七仙女，幻想同浴爱河共享人生中自娱自乐。

春梦一醒，仙女就升了天。

放牛郎这活计，木匠哥小时至少干了8年。

放牛的8年中，木匠有两个小跟班——比我小了好几岁的俩侄儿子。

当年农村刚刚将田地分下户不久，农人们视土地为小儿，精心盘养，细致耕耘，在各自的土地上从早到晚，从春到秋，一年四季不见歇息。

小型机械化生产，从中央到地方，还没有这种科技的前瞻意识，更别说推广了。耕地耙田，牛是主要劳动力，一家人之中要是没有养上一头能耕地耙田的牛，会被人耻笑。

大人一忙农活，放牛的担子当然就落在了孩子身上。那个年代，父母关心的不是你的学习成绩能在班上取到什么名次，晚饭桌上唠得最多的是哪家的细娃将牛儿放得好喂得饱。

因为多次将爱撒野爱发狂的骚牯牛拴在树上，导致了它瘦得皮包骨，走路脚打飘。这就成了老头子奚落、挖苦和打骂木匠哥的绝好理由，左看右看，怎样看木匠哥都不顺眼。人前人后，念念叨叨，有事无事有人无人总在埋汰：看个牛都看不好，将来估计是媳妇都找不到的个角色。

这一埋汰，木匠哥便带领着两个侄儿子，扯苕藤，薅豆苗、摘黄瓜、撬洋芋、掰苞谷，目的只有一个，将牛儿喂饱喂肥，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别人地里种的。

牛儿肥了，恨木匠哥的人多了。

2

对河对面斜对门

看见我表妹长成人

早盼爹妈来下聘

我的表妹哟

晚盼父母请媒人

老家山林里有种鸟儿，羽毛颜色多样又色泽光鲜，尾长眼大，叫声喳喳喳不大好听，农人们称这种鸟儿叫铁连夹。

女孩子家，嘴巴多又厉害，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兄妹们就会叫她铁连夹，电视流行新词：话痨。

木匠哥的表妹敏子深深遗传她父亲辈的优秀基因，自小就是美人坯子，敏子的爸爸是木匠哥的舅舅。

小时放牛，木匠哥经常看到表妹敏子在她家的院坝里进进出出，跑来跑去。也常听到她银铃般的声音如天籁从河的那边飘到河的这边。

放牛时总会在某些时候碰上一面，少年的那份羞涩如同两家人中间的那条常清的小河，没有合适的跳墩，总找不到跨过对岸的理由。

彼此都知道，一个是表哥一个是表妹，见了面，也就浅浅地看一眼，问一声，绝无多的片言只句。

木匠哥是唱山歌的好手，只要牛儿没跑，他就会找个土台台站起，扯起破锣样的嗓子吼上几句。

郎在高坡放早牛啰

妹在园中梳早头

郎在高坡招一招手哟

我的妹哟

妹在园中点一点头

表妹敏子打小就嘴巴了得，河这边的木匠哥和两个侄儿子送她外号：铁连夹。

给别人取外号，农村人叫取浑名。

这浑名是给表妹取了，但从来没有当面喊过。虽然木匠哥从小就胆大如虎，遇上这铁连夹，恐怕她才不依什么文武，除了木匠哥的妈不敢骂外，木匠哥的祖宗八代怕是挨个挨个问候。

3

山里的冬天还特别冷时，寒风中便有了一种植物，将它的浅黄的花儿开在风中。

这种开着黄色花儿，香味浓郁的植物为落叶灌木或小乔木，书名山胡椒，农人们叫它木姜子。

将木姜子的花从枝上捋下来，用淡盐子微泡后，在火锅里丢几朵，香味格外的浓郁，味道也分外的特别。

要是用木姜子的花朵，拌土家人的霉豆腐，或是水豆豉，这味道，包你这个冬天，不咳不吐，胃口大开，身体倍儿棒。

有喜欢木姜花儿的，将食用油煎热后冷至40度左右，将木姜花全部浸入油中，想吃时舀上一勺，用来佐味，据说能管上一年左右。

当然，山野间，最是入味而来的，还是农历的3月份，刚刚才将嫩嫩的果实挂在枝头的山胡椒——木姜子了。

谷雨时节，春已归去，熏风尚不毒辣，便已吹去了男女身上的多余衣衫。

该是吃木姜子的时节了。

山野里，哪管你是如牛般的壮汉，还是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抑或风度翩翩的潇洒儿郎，拖着带着的，总有纤纤如美女飞燕、肥胖赛大唐贵妃、安静如浣纱女子，又豪迈似出塞佳人的一群女性，在溪坎在田边，在地头在林中，无不寻找着张望着他们盼望了一年的木姜子。总觉得这暮春与早夏交替之时，口中没了木姜子入味，便会淡出鸟来。

4

轻轻摘下嫩绿色的、细小如鱼卵的木姜子，用清水洗去杂质并沥去水分。新鲜出土的大蒜掰瓣，去外皮，切碎。将干红辣椒放锅中文火焙焦后捏碎，与蒜粒、山胡椒混拌，加少许精盐，凉拌生抽调合，腌半小时后，这制作简单又味道极佳的木姜子便可上桌了。

要说也怪，喜欢它味道的人，一年一度，总有一个月的时间里，每顿离不开它。不喜欢的人，倒是避之不及，要是桌上有一盘，定会逃之夭夭，连满桌好酒菜也不顾了。

这辣椒，大蒜和木姜子的结合，好比战场上元帅、将军和先锋的黄金组合，辣椒的焦香和霸道，坐阵帐中，我的主帅地位无可撼动。

大蒜的冲和辛，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前无挡者后无追兵，味大且长，时时觊觎元帅位置又差了半毫。

木姜子性急又后继乏力，虽是香味持久无奈冲劲欠佳，总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败下阵来。

三者香味互为作用又各自特色鲜明，个性十足中偏偏谦让融合。

三种不同的辛和辣在你的口腔里的不断翻搅，缠绵，让你不停地噘着嘴，呼着气，额头冒着汗；又让脸皮特厚，筷子不停伸进盛着腌渍好的山胡椒的碗中。

不管你是早上的清水面、油茶面，鸡蛋面，还是牛肉豆皮，狗肉豆皮，肥肠豆皮；也不管你是中晚餐里满桌子的大鱼大肉，时令菜蔬，反季节大棚种植，只要有一碟腌好的木姜子，它就是主角，它就是明星，毫不掩饰自己的扩张影响力，硬是将自己的个性和张力表现得飞扬跋扈，吸引着食客的眼球，刺激着食客的味蕾，扩撑着食客的肠胃。

这个季节，餐馆里要是没有木姜子上桌，你大可怀疑老板是不是生活于武陵山区的本地人了，下次你绝对得考虑考虑还会不会选择这一家请客。

你有多久没有回到你的故乡了？你有多久没有尝过这暮春的味道了？朦朦胧胧的少年情愫还在你的记忆之中吗？

因了春风一道菜，山野遍地入味来。面前一碟木姜子，刹那芳华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