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生活的满足,你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体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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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父亲的祖祖辈辈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生活了一辈子的世界从不轻易缺衣少食，土地肥沃、草木青葱、四季分明、背后有山，抬头是绿野绵延数十里。山地里可以种棉花，田野里可以收两季稻，山野还可以种植各种各样的农作物，茶叶、豌豆、蚕豆、花生、玉米、红薯、绿豆、白豆、高粱、西瓜、茶树、梨树、板栗树等等，反正自家需要什么，都可根据自己的需要种植，勤耕细作，总有收获。

儿童和青少年时代的那些记忆且读书、且劳作的美好记忆就成了人生不褪色的风景。在外漂泊多年，总在忧伤郁闷难以释怀的时候，想起故乡的一切，归去看一眼，是最美的风景。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父母的亲戚们都给了我们无限的美好田园生活的记忆。如今，每每看见大家一窝蜂专程去看荷叶连田田的美景，又或者开车甚至数百里出行去看漫无边际的盛开的油菜花春景的时候，我笑了，笑得无比开心。因为，这些就是家园出门一抬头看见的世界，太稀松平常。他们的确有点可怜。

即便是冬天的原野也并不荒芜，开了各种各样的小花，有的是乡亲们专门种植的油菜绿和一种用做猪食和单纯肥田用的紫色草，碧绿的叶，紫色的小花朵，总是盛开在冬日空旷无人的原野。偶尔，有三两头牛，稀稀落落地，在自己的田里吃草，在成块的绿色和紫色间落上一点黑色或者黄色。冬天的世界，一点都不冻人了。除非，浩瀚无比的夜晚，冬天才有南方无比清冽的冷，尤其是融雪过后的晴夜，冷得刺骨，太阳和月亮相比洁白的雪花更为寒冷，彻骨之寒。往往在一场大雪之后，将所有的在太阳下将融未融的雪水在明媚高冷的夜晚冻成一池塘整块的冰，又将门口所有的树的叶、草的枝条以及屋檐没能流下来的水滴一一冻成了冰凌。脚趾头疼，手指头也疼，这是对寒冷的唯一感受。

忘记了田野的存在，唯一的鲜活就是孩子们，孩子们没有冷的概念，他们的玩具无非就是屋檐上冰凌，池塘的冰块，还有家里的器皿结成的各种形状的冰，越玩越不冷，结果就是不久，冻疮成了手的一部分，一热受不了的奇痒，还毫无办法。只能忽略不计，实在受不了了，就在我家门口叫“吉先爸爸，看看我的手”，这时候父亲总是从拿些药膏给涂上，费用是没有的。冬天的风景大抵是这样的，除了孩子们和散养的牛，这个世界天天还有就是各家各户吃饭时间呼唤自己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穿透了一家家的房门，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玩耍的孩子们只要一个听到了，就轰的一声，散开去了，各自回去，家里的锅碗瓢盆又热闹起来。

寒夜的乡村，那个时节，电说来就来，说停就停，最不靠谱。虽然大部分家里都通了电，但是家家都有煤油灯，电筒是那些父辈们的宝贝，小孩子一般是不用的，更多的是乘着月光，在黑灯瞎火的村里四处游逛，漫无目的，也没有太多内容，纯粹的无所事事。大点的总是以鬼故事吓唬小的，每次都灵验，小的虽怕，但要一个人回去是断不可能的，除了怕，还有回去的无聊更可怕。夜晚的游戏我却是极少参与。后来我上学又外出求学和乡村的小同学们渐行渐远。从小，我就无比坚定地喜欢上了读书，而她们的选择一开始就不一样，她们全都放弃了。冬天的夜晚，围着煤火一边烤火一边看书，听听奶奶的闲话，很多年我就一直如此度过的冬夜。当医生的父亲的冬夜也是闲散的，冬天病也沉寂许多，父亲总是要闲暇很多，这个时间父亲就到村里随便找个人多的家坐着，一碗茶、一根烟或者一杯酒，海阔天空说故事漫谈天下。旧年的酸豆角、辣椒萝卜、剁辣椒、腌制的姜、大头菜做成的腌菜。更多的是干菜，萝卜干、红薯粉、豆角干、刀芭豆干、白菜干，还有黄豆、绿豆、白豆、芝麻、花生都是头年地里种的，或者别人家种的送过来的，一样吃不完的品种。此刻想起，都在流口水。春天，就那么几场淅淅沥沥的雨，下着下着，撑着伞出出进进，无所事事，又总是忙忙碌碌的日子里。春天虽然仿佛一夜之间生意盎然，仿佛一切都好的开始，但其实最美好的都在夏天。纵然多年后想起故乡的夏天，我不禁心情愉快，豁然于胸。那里的一切记忆都是美好的，尤其是我们的家，夏天有长长的假期可以在家里，看各种各样的风景。夏天在家乡也是丰收的季节。从放暑假的开始就投入最紧张的忙碌中，人人都不例外，这时候大抵是没有闲人的，老人和小孩都不例外。许多青少年学生这时候就是劳动力，穿上干活的衣服和家里任何农民一般无二，也会忘记其实早几天，还坐在各个不同地方的教室里书声琅琅。放暑假就是早稻收割的季节也是晚稻种植的季节，是各种瓜果蔬菜成熟的季节，从放暑假的6月底到8月份，长长的假期，很多很多空闲的时光，时间是停滞的。有那么十天八天，无比忙碌，大人们自不必说，我们也是要参与力所能及的各种事情。夏夜的星空是每户人家的堂屋顶棚，整个夏季的夜晚，我们都是在星空度过的，整个村庄里，或也亮着几盏灯，但是大多数都黑灯瞎火，月亮、星星，还有萤火虫，足够了。

大家或聚或独自，在各自家门口开一个干净的地摆上竹床、竹椅以及其他乘凉工具。蒲扇是必不可少的。蚊蝇在宽阔的田地间，多也多，少也少，大家都有办法对付。小孩子占着竹床，大人坐着椅子，聊着聊着，对着浩瀚的星空发呆，只有孩子可以在星空里不断地找到新的发现，星空有着无限的遐想，我们熟悉嫦娥和牛郎远比上海和北京这些城市多。月亮上真的住一个画上的美人吗？这个问题困扰着我们很多年，阿波罗登月了也不影响我们相信吴刚还在那棵桂花树下。夜夜如此，一点都不烦。

夏天的夜，蛙声如潮，虫鸣如歌，夜无比寂静。月色下的夜更是如此，美轮美奂。门前的大片田野，碧绿如海，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迷蒙又清新。村前的池塘在这夏的夜，静静的一塘荷叶开着些散乱可见的荷花。初读《荷塘月色》的时候最有共鸣的地方，对文字的表达多了向往。

趁着月色，总有几个村妇在池塘边洗衣服，一天太忙碌，又或者白天太热，夜晚的荷塘多了热闹，三三两两的人在洗衣服，倒也不拥挤，听到捣衣声，虽然不及“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热闹，但是也是夏夜最大的喧嚣。这样的夜，即便屋里漆黑不见手指，母亲们都是还干点活的，并不开灯，准备了一晚到明早的凉茶，自己摸黑洗个澡，又在大家的闲聊声中将衣服搓洗了一遍，只等到池塘闲空就提着到池塘了清洗，归来才算是可以坐下来和我们一样闲坐。闲坐是美好的，大家总不至于大声喧哗，夏夜的喧哗会让人更加觉得酷热难当，所以夜晚大家都在熟悉的地方，三三两两地坐着，并不马上休息，但是宁静是主题。除非发生了不平常的重大事情。若不然，夏天的夜晚，大地当床，天空为帐，帐顶繁星点缀，这个世界，一切都不缺少。夜越来越深，夏天的热就不断退去太阳留个大地的余温，一点点，不知觉，等发现的时候，一切未变，只是家家户户的蒲扇声越来越少啦，一些乡亲并不介意蚊子，或者到深夜，蚊子都去吃露水去了，不咬人，他们直接不回屋了。各家总有几个就在屋外竹床上睡觉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是从来不会的。早上太阳还未升起、一片朝霞的时候，男人们都早早干活去了，孩子们睡眼惺忪地在家门口的椅子上醒瞌睡。锅碗瓢盆和大人们的吆喝，比太阳来得更热闹。忙碌的夏天就这样开始了。不能干活的老人也得在家烧烧水准备茶，或者下菜地采摘当日的菜，或者拾捣拾捣地坪里晒的稻谷，翻晒翻晒稻草，照顾完全不能自理的孩子们，也是不得闲空的。妇女们田里地头家里菜园都需要参与，男人干的体力活、技术活，其他一概的杂事都是母亲们的事情，清早天没亮叫起男孩子去放牛、自己准备早餐，期间茶水准备好了，急匆匆要嗮刚收的稻谷，要准备中餐的肉和菜，要准备中间腰小憩的茶水等等。男人们一抹嘴巴就带着大大小小的劳动力搬着各种劳动工具下田了，那是真金白银的体力活。每到这个时间，见了挑担的人是远远要绕路的，一百多斤的稻谷从田头挑到各家的晒谷场，来来回回要整天如此。还要让路的是牛来了，绕老远也得绕；提着茶水送到稻田里去的孩子，叮叮当当的，一壶茶倒了，大家都得挨渴。各人都有各人的活，能偷懒的也只有孩子，比如我和弟弟从小就没有好好干过农活，但是每到农忙季节，我们也在田里混，只有姐姐顶认真地做事情，我们也做，可我们做的事情人多，总有人搭手。大人们都不骂，对我们也关照三分；

中午，太阳如火，酷热难当，知了可劲地在门前的梧桐树上鸣叫，越热越大声，整个世界在瞬间在骄阳下沉睡了，连公鸡也在树底下打盹。各种姿势在各家各户休息的人们，除了一张脸、一双手是干净的，泥巴在衣服结了一层壳，谁也不换，湿过一次次有干了的衣服还穿着，没干完一天，是不换洗的。一声吆喝，大家又都在田头了，整个田野只有这短暂的几天或者十几天里热火朝天，匆匆的忙碌的身影来往穿梭。村庄是沸腾了。

稻田就这样在一天天的来来往往中，从一开始的满眼满地的金黄，变成黄绿相间的画布，然后又在一个早上的晨曦里突然发现一望无边的散淡的绿色，这是因为刚栽的禾苗还很小，盖不住田野的泥土的黄色；等过一些时候当稻谷都入了库，大家要交的公粮也都送到了公社乡政府，稻田就变成了墨绿的一片，无论你走到哪里，看到的世界都是这无边的诱人的绿色。这个世界在夏天快离开秋天快到的时候却是春意盎然，整个乡村对无凋零之色。这个季节，也是最富庶的，人和鸡鸭鹅猪牛都有充足的新鲜的吃的。河里的小鱼小虾很丰富，地里的各种豆子红豆、绿豆、白豆、花生、红薯、玉米、芝麻等都成熟了，很快就上了餐桌，进了茶杯，还有大家的一会忙一会闲的时光，日子便丰盈起来，也闲散起来。我们上学的时间到了。

读书的时候，家乡的世界又在瞬间和我们变得毫无关系，我的世界是书和与土地毫不相关的生活内容。在交通不便、电话没有的时代，我和家乡是生生地割离了，家乡在这个时候和我的书本很遥远，和我的生活也很遥远。从此，和家乡的关系，一直是一边远离，一边拥抱，我和许多被称为凤凰男女的人都成了矛盾的一代人。若死后，归于故土，依旧是我们这代人的心愿。

那山山水水远比城市的狭小的空间灿烂许多。可我们还是无法离开城市了，正如我们也无法不思念家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