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野人物视角看红楼梦贾府里的鬼斧神
2023/3/11 来源:不详我们在读《红楼梦》时会发现,其中对乡野村郭也会有所描写,作者曹雪芹就是为了展现清朝康雍乾时代广阔的社会图景,所谓“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
本文从乡野人物的视角出发,来看《红楼梦》贾府里的千姿百态。
首先,《红楼梦》在写农村妇人的时候,除了刘姥姥,还写了另外一位——二丫头。
第十五回,为秦可卿办理丧事,送行队伍至一庄上。
“秦钟看时,只见凤姐的车往北而去,后面拉着宝玉的马,搭着鞍笼,便知宝玉同凤姐坐车,自己也便带马赶上来,同入一庄门内。早有家人将众庄汉撵尽。那庄村人家无多房舍,婆娘们无处回避,只得由他们去了。那些村姑庄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礼数款叚,岂有不爱看的?一时凤姐进入茅堂,因命宝玉等先出去顽顽,宝玉等会意,因同秦钟出来,带着小厮们各处游玩。
凡庄农动用之物,皆不曾见过。宝玉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皆以为奇,不知何项所使,其名为何。小厮在傍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宝玉听了,因点头叹道:“怪道古人诗云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
可知宝玉确为膏梁纨绔子弟,对经济之道一无所知,却只和姑娘们一起,直把这光阴虚度,岁月空添。
“一面说,一面又至一橺房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什么?小厮们又告诉他原委。宝玉听说,便上来搬转作耍,自为有趣。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众小厮忙断喝拦阻。宝玉忙丢开了手,陪笑说道:‘我因为没有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
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大有意趣。’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宝玉正要说话时,只见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来!’那丫头听叫,忙丢了纺车,一迳去了。宝玉怅然无趣。
只见凤姐打发人来,叫他两个进去。凤姐洗了手,换衣服抖灰土,问他换不换。宝玉说不换,只得罢了。家下仆妇们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来,凤姐等吃过茶,待他们收拾完备,便起身上车。外面旺儿预备下赏封,赏了本村主人。庄妇等来叩赏,凤姐并不在意,宝玉却留心看时,内中并无纺线的二丫头。
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面那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宝玉在庄上歇完了之后依旧寄挂着二丫头,宝玉并不是自由之身,也羡慕二丫头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宝玉是“情不情”,当他看见二丫头抱着她小兄弟说笑过来时,宝玉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与温暖,“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云云。”
脂砚斋批语道:“忙中闲笔,却伏下文。处处点情,又伏下一叚后文。四字有文章。人生离聚,亦未尝不如此也。”
二丫头在贾府被抄之后当会有对贾宝玉的一段故事。
“方才所说这小小一家,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曾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识认,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子。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门连宗之族,馀者皆不识认。
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消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仍以务农为业。
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弟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这刘姥姥乃是个久经世代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地度日,如今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
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时,是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过冬的种种物事都未备齐全。
脂砚斋批语道:《石头记》中公勋世宦之家以及草莽庸俗之族,无所不有,自能各得其妙。强认亲的榜样。
刘姥姥对在家里忧虑的王狗儿如何商量的。
因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虑。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闲寻气恼,刘氏也不敢顶撞。因此刘姥姥看不过,乃劝道:“姑夫,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那一个不是老老诚诚的,守着多大碗儿,吃多大碗的饭,你皆因年小时,托着你那老家的福,吃喝惯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在家跳蹋坑也不中用的。”
狗儿就是好吃懒做,没有眼光,地地道道一个底层农民。刘姥姥深知狗儿性情。
刘姥姥道:“这到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到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自然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俯就他,故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家的二小姐着实响快会待人的,到不拿大。
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得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定,只要他发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
刘氏一傍接口道:“你老虽说得是,但只你我这样个嘴脸,怎么好到他门上去的。先不先,他们那些门上人也未必肯去通信,没的去打嘴现世。”
脂砚斋批语道:
天下事无有不可为者。总因打不破,若打破时何事不能。请看刘姥姥一篇议论,便应解得些个才是。打嘴现世等字,误尽多少苍生,也能成全多少事体。
刘姥姥毕竟是饱经世故,深谙人情关系是当时社会一切做事的基础和关键,加之刘姥姥毕竟是老妇人,是长辈,能说会道而知分寸。
谁知狗儿名利心甚重,听如此一说,心下便又活动起来。又听他妻子这番话,便笑接道:“姥姥既如此说,况且当年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何不你老人家明日就走一趟,先试试风头再说?”
刘姥姥道:“嗳哟哟!可是说的侯门深似海,我是个什么爱物儿,他家人又不认得我,我去了也是白去的。”
狗儿笑道:“不妨,我教你老人家一个法子。你竟带了外孙子小板儿,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见了他,就有些意思了。这周瑞先时曾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极好的。”
刘姥姥道:“我也知道他的,只是许多时不走,知道他如今是怎么样,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又这样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子也难卖头卖脚去,到还是舍着我这付老脸去磞一磞。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说毕,大家笑了一回,当晚计议已定。
看刘姥姥如何拜见贾府里的仆人的。
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的轿马。刘姥姥便不敢过去,且弹弹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偵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櫈上说东谈西呢。刘姥姥只得偵上来问:“太爷们纳福。”
众人打谅了他一会,便问那里来的。刘姥姥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那位太爷替我请他老出来。”那些人听了,都不揪采,半日方说道:“你远远的那墙角下等着,一会子他们家有人就出来的。”
内中有一年老的说道:“不要误他的事,何苦耍他!”因向刘姥姥道:“那周大爷已往南边去了。他在后一带住着,他娘子却在家。你要找时,从这边绕到后街上,后门上问就是了。”刘姥姥听了谢过,遂携了板儿绕到后门上。”
刘姥姥毕恭毕敬去询问那些仆人,还是偵走着的,小心谨慎。
刘姥姥撞长房周瑞家的木钟。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僱的小丫头到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板儿:“长的这么大了!”又问些别后闲话。再问刘姥姥:“今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
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你嫂子。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瑞家的听了,便猜着几分意思。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现弄自己体面云云。
问得有情理。刘姥姥此时一团要紧事在心,有问,不得不答。递转递进,不敢陟〔陡〕然。看之令人可怜。而大英雄亦有若此者,所谓欲图大事,不据〔拘〕小节。刘姥姥亦善于权变应酬矣。在今世周瑞妇算是个怀情不忘的正人。
刘姥姥听了,罕问道:“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这等说来,我今儿还得见他了。”周瑞家的道:“这个自然的。如今太太事多心烦,有客来了,略可推得去的,也就推过去了,都是这凤姑娘周旋迎待。
今儿宁可不会太太,到要见他一面,才不枉这里来一遭。刘姥姥道:“阿弥陀佛,这全仗嫂子方便了。”
周瑞家的道:“说那里话。俗语说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害着我什么。”说着,便唤小丫头子到倒厅上,悄悄的打听打听,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小丫头去了,这里二人又说些闲话。”
急忙中偏不就进去,又添一番议论,从中又伏下多少线索,方见得大家势派,出入不易,方见得周瑞家的处事详细,即至后文,放笔写凤姐,亦不唐突,仍用冷子兴说荣宁旧笔法。
作者曹雪芹借刘姥姥详细写明了荣国府的概况,凤姐屋子里金碧辉煌的装饰摆设,以及凤姐日常起居生活细节,这里不表。
凤姐儿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漫漫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了,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
凤姐忙说:“周姐姐,快搀住不拜罢,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个姥姥了。”凤姐点头。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下,板儿便躲在背后,百端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
凤姐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是的。”
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凤姐笑道:“这话叫人没的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罢了。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呢,何况你我。”
凤姐的治家人风范表露无遗,刘姥姥此时还是哭穷的话难以说出口。
只见周瑞家的回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俇俇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
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儿与刘姥姥。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此批可证大姐即巧姐,原是一人。“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的,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刚说到这里,只听得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小大爷进来了。”凤姐忙止刘姥姥不必说了......
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周瑞家的确实宅心仁厚为刘姥姥,先是话语暗示,接着递眼色。
“这里刘姥姥心身方安,方又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侄儿之称,于是便给弄糊塗了,下文即点明。也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了,打发偺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止道:叹!“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因问周瑞家的道:“这刘姥姥不知可用过饭没有呢?”刘姥姥忙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凤姐听说,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馔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于是过东边房里来。”
待刘姥姥吃完了饭,凤姐一番讲苦恼的话过后,凤姐是宅心仁厚的,便给了刘姥姥二十两一吊钱。
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后来听见给他二十两,喜的又浑身发痒起来,说道:“嗳!我也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凭他怎么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在旁听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
得了钱后,刘姥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上话来。”二人说着,又至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的儿女买菓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正是: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只见凤姐儿不在房里,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众人见他进来,都忙站起来了。刘姥姥因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分,忙跳下炕来问姑娘好。
又说:“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奶奶的安,看姑娘来的,因为庄家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
刘姥姥一家是农民,职业是菜农,种菜为生。刘姥姥此行为的是送些菜蔬给贾府,报答之前凤姐接济刘姥姥家的恩情。没有再想要什么,刘姥姥确实是不多的仁义之人。刘姥姥确实能说会道,在当时的她所处的阶层里,实属不易。
刘姥姥道:“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到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彀我们庄家人过一年的了。”平儿因问:“想是见过奶奶了?”刘姥姥道:“见过了,叫我们等着呢。”说着又往窗外看天气,说道:“天好早晚了,我们也去罢,别出不去城,才是饥荒呢。”
周瑞家的笑道:“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呢。我原是悄悄的告诉二奶奶,刘姥姥要家去呢,怕晚了赶不出城去。二奶奶说,‘大远的,难为他扛了那些沉东西来,晚了就住一夜,明日再去罢。’这可不投上二奶奶的缘了?云云”
可巧赶上了贾母正需要一个积古的人作陪,众人拉上了刘姥姥。
“刘姥姥进去,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的,并不知都系何人。只见一张榻上独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个丫嬛在那里搥腿,凤姐站在底下正说笑。刘姥姥便知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福了几福,口里说:“请老寿星安。”
贾母亦忙欠身问好,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让坐着。那板儿仍是怯人,不知问候。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贾母道:“眼睛、牙齿都还好?”刘姥姥道:“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一个。”贾母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了,耳也聋了,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困了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
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说的大家都笑了。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好些瓜菜来,我叫他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像你们地里的好吃。”
刘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到想鱼肉吃呢,只是吃不起。”贾母又道:“今儿既认着了亲,别空空的就去,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再去。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头也有果子,你明日也尝尝,带些家去,也算看亲戚一趟。”
贾母之号何其多耶!在诸人口中则曰老太太,在阿凤口中则曰老祖宗,在僧尼口中则曰老菩萨,在刘姥姥口中则曰老寿星者,却似有数人,想去则皆贾母。难得如此各尽其妙,刘姥姥亦善应接。
神妙之极,至此,必愁贾母以何相称,谁知公然曰老亲家!何等现成,何等大方,何等有情理!若云作者心中编出,余断断不信,何也?盖编得出者,断不能有这等情理。
刘姥姥称贾母“老寿星”,贾母称刘姥姥“老亲家”。二人应对入流,真不知如何赞扬才好。
“彼时宝玉姊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他们何曾听见过这些话,自觉比那些瞽目先生说的书还好听。
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有些见识,况且年纪老了,世情上经历过的。“见头一个贾母高兴,第二个见这些哥儿姐儿们都爱听,便没了话也编出些话来讲。”这也应了那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刘姥姥深谙世情,顺着贾府主子姑娘们的心意性情说就是了。”
这一回目就叫“村老妪谎谈承色笑”。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则更有意味。
贾母便拣了一朵大红的簪了鬓上。因回头看见了刘姥姥,忙笑道:“过来带花儿。”一语未完,凤姐便拉过刘姥姥来,笑道:“让我打扮你老人家。”说着,将一盘子花横三竖四的插了一头。贾母和众人笑的不住。
刘姥姥笑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笑道:“你还不拔下来摔到他脸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个老妖精了。”
刘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呢。”说笑之间,已到沁芳亭上。丫嬛们抱了一个大锦褥子来,铺在栏杆榻板上,贾母倚栏坐下,命刘姥姥也坐在傍边。因问到这园子好不好。
刘姥姥念佛说道:“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时常闲了,大家都说怎么得到那画儿上去曠曠。想着那个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有这个真地方。谁知我今儿进了这园子一瞧,竟比那画儿上还强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
贾母听说,便指着惜春笑道:“你瞧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刘姥姥听了,喜的忙跑过来拉着惜春说道:“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个神仙脱生的罢?”贾母少歇一回,便要领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云云。”
刘姥姥被插花打扮,应景情儿,和贾母众人乐在一处。
“吃早饭时更是把贾母及众人逗得忍俊不禁,刘姥姥毕竟是经历了世故的人,明白众人也不过是乐得高兴,并无他意,让贾母高兴就是福气。
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言语。
史湘云掌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叫“嗳哟”。宝玉淌倒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掌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湾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
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掌着,还只管让刘姥姥。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个。”众人方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贾母笑的眼泪出来,琥珀在后搥着。
这一篇大笑文字不知被文人们引用仿写过多少回,可见作者曹雪芹笔法之高妙。贾母姑娘们越笑的开心,刘姥姥这演员就越幸运。
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凤姐儿忙笑道:“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一言未了,鸳鸯也进来笑道:“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
刘姥姥笑道:“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鸳鸯便骂人:“为什么不到茶给姥姥吃?”
刘姥姥忙道:“才刚那个嫂子到了茶来,我吃过了,姑娘也该用饭了。”凤姐儿便拉鸳鸯坐下道:“你和我们吃了罢,省了回来又闹。”鸳鸯便坐下了,婆子们添上碗箸来,三人吃毕。刘姥姥笑道:“我看你们这些人,都只吃这一点儿就完了,亏你们也不饿,怪道风儿都吹的倒。”
“礼出大家”四字从刘姥姥口中所出,这种见解岂能是一般的乡村愚妇人所能及的?因此刘姥姥的社会知识阅历是高过普通妇人的。本文在写宴会时座次回回都交代的十分清楚,也不怕琐碎,为什么?可知作者最重礼数规矩。
然而当下之人却总借宝黛那点子几乎匿迹的爱情判定《红楼梦》是反礼教之书,若认真与刘姥姥的话比较一看,可知谁是《红楼梦》的知音了。刘姥姥绝对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是《红楼梦》书里第一奇女子,故后文才会有让刘姥姥在贾府败落之后前去营救凤姐女儿巧姐儿做童养媳的情节。对于刘姥姥,最好不要把她当做可笑之人看待。
刘姥姥道:“我们庄家人闲了,也常会几个人弄这个,但不如说的这么好听,少不得我也试一试。”众人都笑道:“容易说的,你只管说,不相干。”鸳鸯笑道:“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庄家人罢。”众人哄堂笑了。
贾母笑道:“说的好,就是这样说。”刘姥姥也笑道:“我们庄家人,不过是现成的本色,众位别笑。”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众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色。”
鸳鸯道:“右边么四真好看。”刘姥姥道:“一个萝卜一头蒜。”众人又笑了。
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了个大倭瓜。”众人大笑起来。”
刘姥姥看似粗鄙,可在行酒令时,不仅对上了而且引人发笑,姥姥不会吟诗文,想了半日,却说出一句,是个庄家人罢。刘姥姥姥姥此语乃天地间第一奇文,胜过诸钗所引唐诗宋词。
作者又借刘姥姥贾母一行人,详细介绍了饮食,品酒,音乐,品茶,建筑,细写了怡红院,真是“一树千枝,一源万派,无意随手,伏脉千里。”不再细表。
且说刘姥姥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说:“明儿一早定要家去了,虽然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过的,都经验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回去后没别的报德,惟有请些高香,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
刘姥姥这一番话出自内心,与前两日假意奉承的言词全不相同。盖贾府待人如此仁厚丰盛,世间少有。姥姥之感激无言可表,故只会念佛,并非请佛代她表谢,谓此种仁慈即是佛心,又念佛以祈求保佑善人也。
刘姥姥听说,便想了一想笑道:“不知他是几时生日?”凤姐道:“正是呢,生的日子不大好,可巧是七月初七。”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他作巧哥儿好。这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他必长命百岁。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凤姐听了,自是欢喜,忙道谢,又笑道:“你只保佑他应了你这话就好了。”
刘姥姥给凤姐女儿取名巧姐,暗示着后文巧姐后被刘姥姥一家子在贾府败落后给救下了,做了板儿的童养媳。
刘姥姥见无事,方上来向贾母告辞。贾母说:“闲了再来。”又命鸳鸯来:“好生打发你姥姥出去。我身上不好,不能送了。”刘姥姥十分道了谢,又作辞,方同鸳鸯出来。到了下房,鸳鸯指炕上一个包袱说道:“这是老太太的两件衣裳,都是往年间生日节下众人孝敬的,老太太从不穿人家作的,收着也是白收着,却是一次也没穿过,昨儿叫我拿出两套来,送你带回去,或是自己家里穿,或是送人。这盒子里是你要的面果子。这包里是你前儿说的药,梅花点舌丹,也有紫金锭,也有活络丹,也有清心丸,每样是一张方子包着,总包在里头了。这是两个荷包,带着顽罢。”
说着便抽开系子,掏出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来给他瞧,又笑道:“荷包你拿去,这个留下给我罢。”刘姥姥已喜出望外,早又念了几千声佛,听鸳鸯如此说,便说道:“姑娘只管留下罢了。”鸳鸯见他信以为真,便笑着仍与他装上,说道:“哄你顽呢!我有好些呢。你留着年下给小孩子们罢。”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拿了个成窑钟子来递与刘姥姥,道:“这是宝二爷给你的。”
看鸳鸯说的如此这等琐碎繁难,也知贾母对刘姥姥的馈赠十分丰厚。
刘姥姥道:“这是那里说起,我那一世修了来的,今儿这样。”说着便接了过来。鸳鸯道:“前儿我叫你洗澡,换的那衣裳是我的,你不弃嫌,还有几件也送你罢。”刘姥姥又忙道谢。鸳鸯果然又拿了两件出来,与他包好。
刘姥姥又要到园中辞谢宝玉和众姊妹、王夫人等去。鸳鸯道:“不用去了。他们这会子也不见人,回来我替你说罢,闲了再来。”又命了一个老婆子,吩咐他:“二门上叫个小子来,帮着他拿出去。”婆子答应了,又和刘姥姥到了凤姐那边一并拿了东西,雇了车,命小厮搬了出去装上,一直送刘姥姥上车去了不提。”
写送刘姥姥上车亦如此周详细致,看似作者心细,实则仍是贾府待人体贴贫苦,无微不至。又姥姥此来之收获不独是衣食财物,还有一段日后涉及巧姐的姻缘。故雪芹特令姥姥为巧姐之取名人,所谓草蛇灰线伏于千里之外。
写在最后,引用一位红学家的评述:
刘姥姥初进贾府,得了二十两银子加上这一次的共一百零八两现银。我所知的,江南的黄河涸田,一亩价格三两,中原地土较贵,也就七两左右。刘姥姥这些钱,无论买地做生意,都可算作中产人家了。她第一次进贾府,是真正的穷。刘家“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
王熙凤的二十两,绝对是帮了她的大忙,特大的忙。第二次再来,姥姥压根没想再告穷,她带了那么多的农产品来,就是她家经济已经“搞活”的明证。而使她想不到的是她这次到来,完全无欲无求的一场陪乐,竟使她成了小地主。
命相学里有个术语叫“贵人”,贾府就是刘姥姥家的贵人——这不是因贾府的地位高,是因为王熙凤实实在在是挽救了刘家的穷蹙。按佛理说,这种无心之助(第二次的帮助),功德最是报大的,是会有大回报的。在王熙凤倒霉时,刘姥姥那种挽救性的支援与帮助,源出于此。
刘姥姥的见识在《红楼梦》并非是粗鄙的,刘姥姥更能赢得贾府上上下下的好感,加之能说会道成为《红楼梦》的第一奇女子也就毫无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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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河南南阳人,年,1米7,理工类本科,上海工作,是头一回在上海,还没有亲友,期望藉此机会,诚交上海及环沪周边的同龄或岁数相差不大的幽哥群友和群友,当然,女生更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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