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寄相思千点泪
2023/5/16 来源:不详夏
回家,带着些许躁意拍紧屋门,关好窗,再拉紧门帘。
那十来平不大的客厅里,把空调开在二十五度,只要卸下格挡正午阳光侵袭的轻薄衬衫,瘫在沙发上就再也不想动了。来这儿第五年,越发觉得夏天的脾性是不是火了点儿。记忆中小学课本里描绘的夏天不像这样的天气,有时忽然念起的家乡在这季节也非这般秉性。闷热。这个地方,只有喑哑聒噪的蝉鸣,仿佛才能贯穿盛夏转初秋那整条漫长的时间线。也不知是否和小学课本插画里有了相似的图景,模模糊糊上小学时的印象里,早上出门天儿应未透亮,头顶也应依稀见得明星,麻雀清脆的宣告迎接着又一天的开始,泛着鱼肚白的朝霞把初晨渐渐涂抹作油画般写意。大块儿大块儿舒展的云朵飘过来,轻轻的铺在镇子的头顶,趁着清早的微风,天上的云儿就和地上的人儿耍起了你追我跑的把戏。
到了正午,太阳应像个火球一样灼烧着大地,即使你站在墙根房檐下,也没有影子可以将你遮挡,只有院门旁围墙外参天的白杨树分享着夏日赐予人与动物的丝意凉爽。吃完午饭,小憩一番,伸着懒腰站在门槛上看着太阳打喷嚏;揭开冰柜来一支奶油雪糕;攥着瓶汽水蹲在院门口的蚂蚁窝旁,娴熟的把它们抓在自动笔铅芯盒里,看着它们在那透明的空间内爬来爬去寻找出路。要么待雷雨交加之时,趁着那一阵儿刚过,麻溜和小伙伴们跃跃欲试的站在大树边,等着狠狠踹大家都围了一圈的大树。不必等所有人避开,那蹬在上面的一脚多少都带着些许坏笑和洋洋得意,已经跑开反应够快的孩子自然是这个大冒险当中的佼佼者,剩下那些被淋成落汤鸡一般,自然要嚷嚷着朝踹树的那个混蛋抡拳头。日落和黎明都是我最喜欢的家中小院时景,甚至到了现在,仍然会莫名觉得,四时中清晨与傍晚只要让日头的出落方向掉个个儿,朝霞就成了晚霞,日落就成了日出,同样亲切又有生气。
夕阳把天空涂抹的血般鲜红,像极了调色盘里的渐变色;由远及近的风景到了头顶就是依稀明亮的点点繁星,深空里的闪烁像极了梵高炽热的作品。远处的层云形状各一,不断诱惑着年少的我,将这些奇形怪状的云朵在脑海里做着线条梳理并把它们变成很相似的东西。有的时候是一只小狗,有的时候像一艘飞船。不断的幻想是我当时驻足眺望的动力,也满足了我儿时想与大自然做伴的愿景。迟迟不肯将眼光挪开的我终于要适应星空下的夜色,没有路灯在围墙外的打扰,更没有夜晚散步遛食儿的老人牵着金毛的那份安逸,就那么仰着头看着夜空,似恐惧,似敬畏,似充满力量,似天旋地转,一瞬间想起了语文老师很喜欢的那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不知其意,更不知出自哪里,只是莫名觉得这夜色正如深邃的黑色眼睛,像父亲,又像母亲。
没有蝉鸣,稀松的蛙声,就连猫头鹰的叫声竟也变得诡异,地面上的月色像是覆了一层薄膜,那么明亮那么安静,却又觉得十分危险。偶尔能看见不知从哪儿钻进来巴掌大的青蛙,在离我两三步的水泥地面上呱呱叫着,忽然一跳一伸舌头,便将刚从阴暗角落跑出来的长腿蜘蛛卷入腹中。微风拂过的树梢将衬在地上的掠影显得碎碎稀稀,好像传说里吸人脑浆的女鬼会从院子围墙外的树上飞奔下来把我抓走一般,似动似静。偶尔飞过的一只鸟儿在院子上空划个弧线又飞往别处,影子由小变大看的一清二楚。隐约听到小院围墙外两三个醉鬼互相比论着谁的关系更铁,谁对谁更好,更有人小声嚷嚷着尿急要方便,吹个口哨让四面八方不再静谧——终究让好不容易被主人呵斥保持安静的狗重新警觉起来,在夜空中留下一长串划破宁静的音符,自然却又觉得刺耳。
忘了看了多久,终于觉得头比身子还重,相信这个夜晚终究会平静,便摆摆脖子,伸个懒腰,回屋。可能要早早入睡,也可能开着台灯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空调,更不需要风扇,夏日白天的炎热和夜晚的温热在屋里就那么不堪一击。作业尽早的被糊弄过去,便抱着一纸箱子书随意翻阅起来。忘不了刚开始看《十万个为什么》的惊诧,也为《野性的呼唤》里那只名叫巴克的狗深深震撼。什么是野性,什么才是动物的本性,那个时候就在思考的问题可到了现在,我也有不同层面的答案。或许这就是成长。
印象中入睡的时间常在午夜,这让被子里太阳的温暖和屋里的温凉巧妙得结合在一起。把胳膊伸进被窝,暖流游荡着起一身鸡皮疙瘩;一不小心将裹成粽子的被窝捅了个洞,露出脚来的温度就又觉得亲切而安全。望向窗外,月光把窗色填满,偶尔温柔得散落在床边,似是什么轻纱将地面包裹,这样的时光,总能让我平静的睡去,不必担心床底下可能忽然伸出的黢黑而干枯的双手,更不用想象吃人的妖精趁此夜色兴风作浪。
晚上并不起夜,所以印象中过了一晚的窗色,必定又是蓝白相衬的远眺天空,近处的麻雀一定深埋进茂密的杨树枝干里兴奋的相互密语。
或许人们已经忘了儿时的夏日吧,那些嬉笑和思考,在院子里和家门外,随着日渐长大的人和日渐变老的人消逝,一如酒过三巡却又想让嘴回回味儿的肉末。
.7.20
秋
雨,阴。
这是乐山给我最初的记忆。
密不透风略显阴沉的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就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让那些灰白色的迷蒙变得轻盈而舒畅。
大学军训那阵儿,晚夏转初秋,晚上下雨,白天多云转晴。下雨的时候,听着雨声却越发清醒的我,安静的侧目观察着风扇声里室友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手机屏还亮着,却已有人打起了呼噜。我悄然装睡,跳过了他们偶尔要互相聊几句的夜间谈话,自己则偷偷睁开眼睛,静静的听属于他们的故事。初恋,高中,毕业,女生,美食,绯闻。各种各样传了一耳朵,却觉得此时的状态,让这些所闻所见的人和事变得更加亲密而清晰。
雨声久不停息,他们却终究睡着了。阿朗打着呼噜,安静的把头埋进被子里;鸡儿偶尔冒几句梦话,我便悄悄的猜测这几句家乡话要该如何释义;阿大睡不踏实常常翻来覆去,偶尔醒来看看手机,夜色就在一瞬间被手机屏幕的光刺破——唯独大雨,独享着这份本属于月夜的静谧,就那么顺着宿舍楼前小树塘里不知名的树和草,嘀嗒啪嗒的从树叶上落下来,滴进泥土里和聚起来的小水洼里——雨声是那么温弱却清晰,听不到落叶阻挡雨滴落入地面的声音,更听不到忽然有人惊慌失措踏着积水转瞬即逝的声音——只有大雨。
仿佛记忆里,家乡的秋非这般闷热,就连大雨也下得很少。
雨虽不多,秋雨却让散步成了我享乐其中的唯一嗜好。
细雨绵柔的拍在脸上和头发上,浸润着皮肤。我吹着口哨,轻轻裹一裹套在外的单衣,听着雨声轻喃着金黄橙红落叶的脆弱,听着风声呓语着杨桦柳松残枝的倾诉;柳树放下了婀娜的身段暂且待来年起舞,松树披上了暗绿色的便服待来年青葱惹人。没有银杏那令人作呕的果实,也没有各种阔叶树木的绿意般泰然自若——参天的枝干将枯叶纷纷散落人间,就像电影里的义盗躲在树梢悄然散尽反派富商的不义之财。树与树之间,各种野花野草开始枯黄萎缩,可能是为了让这风景的着色更加应景,它们也不同程度的褪下原本的生机俏皮,尽可能让秋风渗透着新的颜色,从中便也能发现新的生气——来年春风将会让它们的根枝再次苏醒,重新恢复往昔。
其实八月底九月头算是个分割线,若在此之前,站在离三队不远的小山坡上,近处是可爱鲜活的野花和满坡油绿的青草,坡下整整齐齐的地界让绿色的麦浪和金黄的菜花遥相呼应随风聚散,很远很远的地方能看到养蜂人支起的帐篷和成批成批的蜂箱,若是馋了,去那儿买几斤上好的菜花密和蜂王浆实在是不错的选择。可也就十几天光景,作物成熟,养蜂人也散了,地头换作了古朴而敦厚的深黄色,沉沉地向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生灵鞠躬致敬。
印象里,最喜欢的一定是秋天。
驱虫而点燃的松枝烟气不知从何处倏地流入鼻间,随处可见人们扫净空地备好帆布等待收成的晾晒。
牧草香,大麦香,菜籽香,各种香气预示着忙碌。大人们穿着迷彩服,挑起木锨迎着扬风机筛落麸皮;拖拉机将翻斗敞开来,随时等待装袋上载;稍微远些的地方,康播音的巨大刷子将所有作物缓缓吞入腹中,机器旁边围着的一两个人偶尔弯腰捡拾掉落的麦粒;偶尔看见麦浪不规则的摆动——野兔或者野鼠会飞蹿过田野,飞奔过成片成片光秃秃的庄稼茬,向着人迹罕至的方向越逃越远,再回头看去,不一会儿跟来几条精瘦修长的土狗,纷纷叫嚣着随着尘土消失的方向追逐着猎物。
一切都仿佛装满了收获,一切都好似涂抹着新与旧更替的热情和沉默。或许我生在初秋从而记得盛秋的景色,每每中秋前后的我总是愉悦而激动,好像期待的不仅仅只有中秋佳节时献给月亮的月饼和水果,更乐于享受着家人围坐一桌看着电视赏着圆月的那份宁静和惬意。
偷笑的姥爷和似睡未睡微微点头作瞌睡状的姥姥,逗我们作乐的姨夫和磕着瓜子的姨母,围圈坐着板凳椅子的舅舅舅母,还有嬉笑玩闹喝着汽水比赛谁先喝完的兄弟姐妹们,平房里拥挤的快乐和平淡,像一张张永不褪色的有声照片,留在挥之不去的脑海里,简单却坚定的刻印着“家人”的意义。
中秋之后“十一”的分水岭,让马场倾尽了别样的浪漫。
家乡的十月早已被雪覆盖,刚过初秋,寥廓苍茫的土地上,雪中的人影和车影渐行渐远,世界渐渐变得又小又安静,房屋和粮食堆的外套纷纷被白雪同化,童话般的通通化作大大小小白色的山丘,在太阳的照射下晶莹剔透。房檐上吊着锋利却漂亮的冰柱,晒不了一会儿柱子们便纷纷开始滴水,揭下一根来拿嘴里吮吮,却不巧被母亲看见呵斥着扔掉手里的“糖葫芦”,“吃了肚子会痛的!”叶子还没落完,却已经在迎接秋雪的洗礼,于是乎,清晨看着冰雪还未消融,看着渐露枯黄的落叶和花草桔梗的同时,又能看到参天的树木枝干上才结了冰晶不久的雾凇,风吹过来,地上晒干的落叶随风而起,吹掉了枝干上的积雪,停留之上的雾凇却纹丝不动。
肖坝没有雾凇,没有秋雪,没有绵延到山脚的田野,没有成批随花草而居的养蜂人,没有巨大的康播音拖拉机为秋天而忙碌,更没有公路边树林里随风而凋零的草色。十月中旬的乐山,仿佛换了番脾气,忽然变冷的空气就像横冲直撞的武夫,寝室的门窗墙壁一瞬便不堪一击。起床大家要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睡觉大家也要磕磕巴巴的溜进被窝,仿佛打冷颤的程序成了人与床磨合的必要过程,当温暖在贴身衣物和被褥间来回交换的时候,就又觉得可以有一顿朋友相聚的丰盛午餐、可以有一个光怪陆离的神秘之梦。
是该失望自己生活的地方缺失了浪漫么?或许是因为它在为来年的春日做着新的打算和计划,等待着被世人发现、追寻、驻足、惊艳。
.10.31
冬
若是在家乡,我是很渴望冬天的。
没有了树叶的阻挡,太阳竟也变得温柔起来,只要披着冬日的阳光,舒适便可侵袭全身。不用担心穿的过少会发烧感冒,空气中开始弥漫的暖意不久便让你乖乖脱下外套。要是赶上下大雪,只要进了屋,慵懒的窝在沙发上,柴香和茶香便也暖洋洋的。日常休息中,电视和碟片才不是惬意的归宿,只有大部头的书和一壶热茶,才不枉一天的痴迷不悟。毛衣上樟脑球的味道刺鼻却也舒服,盘着腿,抱着猫,冬天里最惬意的事怕是也不过如此。
马路上的积雪被来往的车辆压的分外瓷实,场部围墙外的沼泽地和小河也冻了一层极厚的冰。天儿冷已不适合拍英雄卡游戏王,于是,赶着晴天,拉着冰车,卷好冰陀螺,约着十几个伙伴玩耍最是过瘾。冻成冰的小河自上而下有几十级小台阶,有时比赛两个孩子抽着陀螺看谁先跨过遥远的终点线,赢的一方则高兴的宣告自己才是真正的强者,毫不畏惧跟下一个挑战者较量;有时两两组队速滑冰车,体格壮点的孩子当推手,体格弱点的孩子当舵手,当第一个冰车冲过终点线那一刻,两人必定是欢呼着从冰车上跳起来,向其他伙伴炫耀自己的荣耀。其他人倒也不甘示弱,做着新的战略和计划,重新分好人选,开始下一轮竞争。之中少不了争吵和嬉闹,公平和正义在游戏里始终严格贯彻,纯粹而珍贵的情谊在十几年后依旧回味无穷。现在想想,那种快乐就像儿时坚信的独角兽火炎驹一般神奇却坚固,长大后再难寻得。
除了约伙伴溜冰,最期待的还有扫雪。
自己当然是很喜欢雪的,没有人踩过的雪恍如丝滑的绫罗布帛,阳光下闪闪发亮晶莹剔透。可终究是人类的世界,便是可惜也无他法。认真的清扫来回的积雪,才不会让雪灌进鞋子里;努力的铲走压瓷的雪块,才不会让人踮着脚尖一路趔趄。于是乎,下雪天,纷纷扬扬的雪花让勤奋劳动的人们额外披了件白色大衣,修饰着人们的眉毛和睫毛;大晴天,滑滑溜溜的雪块让调皮捣蛋的孩子们放弃了打雪仗的愿景,随着大人扫起雪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拿着铁锨和大扫帚的人,呼吸的水汽向上飘起,脑中想象自然是动画里斗牛发怒鼻孔出气状的表情。
终究忙完了手中的重任,迫不及待回到家中,火炉上或备好了一壶滚烫的热奶茶,或备好了熬久炖烂的骨头汤。暖意上涌,唇齿留香,劳动后弥留的疲惫一扫而光。趁着此刻小憩一番,醒了买些菜和酱料回来,晚上就能踏踏实实煮一份庸实的火锅。西兰花,大白菜,香辣入味;羊肉片,嫩豆腐,细腻爽滑;焯好的野菇再鲜美不过,煮透的冬瓜则入口即化;豆皮腐竹紧实有嚼劲儿,生菜韭菜解油不串味儿。配着家里炝炒的辣椒酱,一勺芝麻油,一勺韭菜花,一勺细蒜蓉,一勺香腐乳,最后再浓浓打一勺底料汤,加点儿醋,便是人间珍品。
到了冬至,姥姥姥爷早在前夜备好了面,把面剁成玉米粒大小的碎丁,用洗干净的木梳按在上面拧作小虫状,故名“蛆娃儿”;或用筷子将碎丁一个个捣成半圆状,故名“窝窝儿”。熬好的汤里,牛肉粒上下翻滚,豆腐粒雀跃起舞,粉条段儿扭动着身姿,热烈欢迎着即将下入锅中的面丁。于是乎,一碗热气腾腾的冬至饭端上桌来,调好辣酱和熏醋,再配几瓣儿蒜,捞一碟泡好的青椒和酸菜,简单却满足。元旦过后,年前“装仓”,年前饱腹一年不饿,老一辈的讲究,就成了新一代解馋的好时候。大盘鸡、大锅台,香味浓郁,食欲勾人;臊子面、牛肉面,汤足汁儿厚,大快朵颐;青稞面、炒炮仗,配菜讲究,爽口量足;羊肉汤、汤揪片,汤底不同,汤汤下饭。
食物似乎能伴随着家乡分外漫长地冬天的始终,所以年三十儿前十来天,家里男女老少各司其职,刚扫完房便紧锣密鼓得打点起过年的吃食儿来。糖花儿、麻花儿、卤肉、酱肉、炸鱼、腌菜、剁馅儿,擀皮儿。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忘却了三十儿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更多的是期待着谁先从饺子里吃出硬币得喜悦和激动。吃完收拾利索,大家热热闹闹围坐一桌,干瞪眼,斗地主,悠悠闲闲度过剩下的四五个小时。孩子们会拿出平时积攒的零花钱,学着大人们有模有样的打上一圈。赢了,笑眯眯的看看厚厚的一沓十块二十一并捋好的钱包,自信心分外充足;输了,蔫巴巴的看看瘪瘪的一沓一块五块胡放乱塞的钱包,挫败感分外强烈。有输有赢,有失有得,孩子们渐渐领悟了大人们举手投足得稳重成熟和患失患得得豪爽洒脱,也渐渐随着自己的年岁让这些沉淀赋予了价值。
今年过年没有回家,疫情严重交通不便,便留在乐山过着一个人的节日。乐山冬日阴云多雨,自是全无夏日时刻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不得不回味起家乡瓜果齐备饭食爽口的年味儿来,更回味起家人围坐一桌热热闹闹的年味儿来。味儿是越来越淡了,但是心里的情感,却像一根一碗的长寿面,不会断,连思念也更浓了。
.1.24
春
书本里的春天,龙抬头作开始。
日子一到,万物复苏。所有的动物在那一刻仿佛都沉浸在乍暖还寒的初春里,只要让阳光尽情地将温暖宣泄在毛发里、皮肤上。花含苞待放,树抽出新芽,看到最多的一定会是燕子匆忙地身影,听到最多的一定会是耕机无休得轰鸣。
可惜,这在家乡却万万不是。
印象里,春天最记忆犹新的,一定会是四月遮天蔽日的沙暴。一年四季风沙大,这个季节尤其多。赶着晴天儿刮起了西北风,于是下下土;等着阴天儿刮起了东北风,于是扬扬尘。期望着花开叶绿,那也是六月才有的事。
仿佛在这里祖祖辈辈的生活而变得早已习惯了在此拼命得生存,深谙风沙之道的西北人趁着适宜播种之际,加班加点的将地翻好,筛选良种,重新灌溉。不辞劳苦、靠天吃饭让朴实的农民学会了吃苦的快乐,放眼望去,一目便及寥廓的天际,褐色乡土的厚重感让有灰尘的地方必然多一些劳动者辛勤工作的身影。沙暴之于人,反而有种洒洒水拂拂风的感觉。
赶课的孩子们,其求学路上既艰辛又有趣。沙土迷人眼,风大尘埃重。出门不一会儿,同行人的耳廓里,眼缝里,嘴巴里,鼻孔里,一圈儿又一圈儿黑乎乎的尘渍定将你形象尽毁;倘若这路上正巧赶着开春有人感冒,那糊一脸的滋味儿终是永远无法忘怀。到了学校,先去盥洗室洗把脸,难免有的人将自己“大动干戈”——脱了上衣,挽起袖子,将两条胳膊全部伸进还有些刺骨的自来水里,兜满一捧水,拼命的冲洗着被土腥气儿遮盖的面孔。终是将西北独有的油彩洗净,清爽的小伙儿和姑娘们恢复神采,麻利的将门窗闭紧,在略显狭小的教室里呼吸着稍显凝滞的空气。偶尔有粉尘过敏的一两个孩子止不住的打着喷嚏,更多的则是放了学吃不到街边小吃的低声叹气。
比起“乱花渐入迷人眼”的春景,更多的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姿态。麻雀们将整个冬天想说的话凑到了现在,从早到晚不畏温差如此之大,整天排成排站在电线上树梢前,不知是否一种错觉——它们的生命永不凋零,年复一年得在固定的地方驻足观察休养生息,数量之恒定却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之无常。
来乐山这几年,本以为这个季节也没哪儿可去的我,却因每街每区不同的风景让我对春的印象作了新的更正和定义。正因为是南方,所以春暖花开水流鸟鸣,更因为地势低,所以应着节气欣欣向荣。一八年和搭档去沙湾做“樱花节”商演时正值四月下旬,天高云淡花美人杂。所有事物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将我包围,才是初春的日子却俨然有了夏季的苗头。闷热难耐的我坐在风俗小吃的摊位前,早已无法掩饰内心渴望的冰镇西瓜和爽身的空调。可奈何那脸盆般大的风扇不通人性,背靠风扇便会满头大汗,面向风扇脊背却又汗涔涔的。演出不过半个小时的我在台上恍如在太阳下风干的腌肉,任凭台下的听众再雀跃欢呼应唱附和,也没了在舞台的魅力和继续表现的欲望。匆匆下台的我疲态尽显,瘫在返回的车里竟再也不想动了。
西北那太阳的毒辣气息竟在这里打了个照面,不由得让正握紧水瓶补充水分的我忽得念起家乡来,心里停留的印象,是我儿时母亲站在屋门前,笑眯眯的看着院子里那几丈菜地所言语的场景——“太阳真好啊!你看那个草莓,你看,快熟啦!”母亲眼里话里净是这平凡的一切,仿佛此时此刻所有的所有都是她的孩子,被爱着,赞美着。
这个关头疫情纷扰依旧,兜兜转转做着散工的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店里,努力的经营着平凡而修炼的生活。七月开了好头,店里也终于看到了起色。一年半没有回家了,有点想家却又不想回家。大概渴望成功的游子都会如此吧——谨慎打点身边的关系,努力却不甘平庸的融入未来的人生里。
晚安,三场。
晚安,张掖。
晚安,乐山。
.08.29